张培震院士
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
入学成绩位列班级倒数第一的研究生、
异国求学时首堂课一句话没听懂的博士生
……
这些都是中科院院士、
中山大学地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
张培震的亲身经历。
他认为“普通”是自己最大的特点。
且因为起步晚,
他长期都在“爬坡”的状态。
但“普通”的张培震心底有种强大的信念——追求卓越,同命运抗争,克服“退而求其次”的念想,做一个把事完成得最好的人。在信念的驱动下,他曾不眠不休地学习,两年半不曾回家,周末从不放假,甚至用79页纸去完成一次开卷考试……最终这些努力成就了一名国际知名地震动力学家。在中山大学的学子心中,张培震刻苦学习的故事历经岁月的淬炼,依然有着动人的力量。学生们常说一句话便是“如果中科院院士学习比你还努力,你还有什么资格躺平?”
近日,张培震院士被中共广东省委、广东省人民政府授予“南粤创新奖”。工作繁忙的他在前往中山大学珠海校区的路途中,接受了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的采访,并分享了自己的人生经历。
好不容易上大学,却也曾想过退学
张培震1955年出生于河南省淮滨县的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基层的小学教师。昏暗的煤油灯下,母亲认真批改作业的样子一直印刻在他的脑海里。“父母一辈子兢兢业业地工作。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这是我从小就接受的教育。”张培震说。
求学路上,张培震不断树立一个个小目标来催生自己的学习动力。“成为班干部”便是他最初的小目标。结果这位颇有进取心的少年凭着努力学习,长期都担任着班长职务。
20世纪70年代,高考的大门尚未打开。高中毕业的张培震在农场下乡当知青。张培震一边承担着繁重的体力劳动,一边坚持学习。即便疲惫到只能躺在床上,他也手捧着书来阅读。在身边的同龄知青中,能干又肯吃苦的张培震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他率先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成为知青的带队干部,但他此后迎来人生的一次较大的挫折。
70年代中期,知青被有组织地调离农村,他们或被推荐到新的岗位工作,或被推荐到大学学习知识。在农场连续9次的招生招工中,优秀的张培震却长期在推荐名单之外。
眼看身边的青年人一个个离开农场去迎接新的人生,张培震无比羡慕也充满焦虑。“曾经武汉大学新闻专业来县里招生,我非常感兴趣。领导也告诉我,全县只有我一个符合条件,但最终我还是被告知需要在农场继续接受再教育。这对我的打击尤其大。”
“这9次错失机会,对我一生极为重要。这也让我更加珍惜此后的学习机会。”张培震说。1976年,作为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张培震被推荐到长春地质学院(现吉林大学)学习地震地质专业,此生开始与地震科研事业结缘。
可是刚入校门,张培震曾萌生了退学之意。他甚至想参加1977年恢复的高考,重选一次专业。
“入学前觉得地质专业可能很有趣,天南地北都能去。”张培震告诉记者,他到学校之后,听很多从地质队来的同学说,地质工作十分艰苦和枯燥,要长期在深山老林“找石头”、“看石头”,他顿时觉得现实没有想象般美好。
不过因退学手续复杂和家人的强烈反对,他选择坚持这份专业。好在学校安排了优秀的老师讲授地质学启蒙课程—普通地质学,开启了他对地质学的兴趣,引导他走上了地球科学之路。
张培震在淮河边长大,从小就留意到河流两侧呈阶梯状的地形。他曾爬上一个阶梯,阶梯上一马平川,再走几里路又遇上一个阶梯,阶梯上又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但他不知道这种阶梯状地形是怎样形成的。“当老师讲到河流地貌时,我马上意思到,这能解释我沉积已久的疑问。河流在丰水期形成下切,枯水期形成侧切,淮河的阶地就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张培震说,他对知识本就渴望,当发现知识能够立即用来解释身边地理现象时,自己学习热情便更加高涨。
考研成功比评上院士还要兴奋
在大学一年级的一次野外实习中,张培震第一次从老师口中听到“研究生”这个词,他连忙追问什么是研究生。老师耐心解释后还鼓励他:“你的学习基础非常扎实。我相信国家一定会恢复研究生制度,你现在就应该往这个方向去努力。”这番话在张培震心里种下了新的小目标。
张培震院士在野外考察
为了考研,张培震大学的两年半没回过家,每天6点起床,坚持跑3000米,念一小时英语,晚上11点睡觉,周末没有休息过一天。张培震回忆说,自己和大学数学老师的一次课间聊天让他终身不忘。当时张培震谈到自己孜孜不倦的学习状态,他本以为这般学习态度和精神一定会受到表扬,但是老师只是轻描淡写得说道:“大学生本来就该如此。”
“这句话太出乎我意料了,也提醒了我上大学的机会来之不易。尤其像我这样没有正规初高中学习经历的工农兵学员,那就更应该努力学习。”张培震感叹道。
为了走出东北到全国各地开展地质考察,张培震1979年报考了中国科学院地质研究所(现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的研究生。此后,报考本校研究生的同学们陆续收到录取通知。眼看就要开学,迟迟未收到录取信息的张培震天天去邮政信箱里转悠。可结果他都拿着一大堆信件分发给同学们,却唯独没有自己的信件。
终于有一天,不甘心的张培震在信箱里找到了北京寄来的信件。他用手一摸发现竟是薄薄的一页纸,马上心凉了一截,觉得这是一封通知自己未被录取的信件。他忐忑地打开信件后才发现,信中写着:“录取通知书已经邮寄到地质系里,请注意查收”。张培震马上欣喜若狂地拿着信跑回宿舍,向同学们大声分享着这个好消息。
“我从未经历高考,考上研究生这是我第一次用努力通过的考试。这是我人生最兴奋的一次,此后出国留学、评上院士带来的喜悦都不及这一次。”张培震告诉记者。
追求学术卓越,道阻且长。考研只是张培震过得第一关,未来他还有更多硬骨头要啃。
研究生入学是按照成绩分班,张培震当时被分到B班。班级中,他的入学成绩和另一位同学并列倒数第一。张培震深知,比起那些完整接受过高中大学教育的同学,自己的学习基础仍然很差。
凭着专注拼搏的学习态度,他在学业上奋起直追,优秀地完成了硕士研究生阶段的各项学业。1982年,他获得了硕士学位,并取得出国留学的资格,硕士生导师、中科院院士邓起东推荐他前往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地球物理学博士。他当时并不知道,更大的困难还在前面。
热爱和付出是快乐的源泉
在麻省理工学院读博的5年,张培震一直感到极其压抑。“出国后,我才知道自己去了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周围的同学都太优秀了,我感到极大的落差感。”他回忆说。
在上大学前,张培震就没学过英语。他的英语启蒙教育是大学数学老师通过传授数学公式完成的。留学美国,外语方面的劣势瞬间被放大。在麻省理工学院的首堂课上,张培震竟一句话没有听懂。
内心感到恐慌的他希望在课后进行补救,于是他找到上课的教授(当时的系主任),询问课堂内容是否有教材,对方起初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不过当得知这位黄皮肤的学生来自中国时,他热情地手写下长达三页纸的参考文献并告诉张培震:课程没有教材,课堂上的内容都来自近几年新发表的学术论文。
张培震感受到极大的压力。他把图书馆当成家,天天泡在里面读文献,每天学习到凌晨一两点。他买一个收音机,调到24小时联播的新闻频道,除了上课时间一直都戴着耳机听,一周以后他竟然能够听懂课了。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研究任务,他曾经三天三夜不睡觉。为了解答三道开卷试题,他提交的答卷长达79页纸,相当于一篇科学论文。
“当时国家刚刚打开改革开放的大门,在国内学的知识太陈旧,到国外接触的都是新知识,不拼命根本跟不上。好在最后熬出来了。”张培震告诉记者。1987年,张培震成功获得博士学位,随即在美国内华达大学新构造研究中心从事博士后科学研究。
在内华达大学,张培震发现自己能够得心应手地解决任何的科研问题,他最终感悟到在麻省理工学院5年是他人生中最为自豪的五年,奠定了他从事学术研究的科学基础。“在世界上最好的大学接受训练时,虽然当时觉得自己很笨,但是只要不放弃,付出巨大努力后,一定会有成果!”张培震说。
1991 年张培震回国,并在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工作了24年。他每年都坚持数月的野外考察,戈壁探索,雪域留痕,足迹遍布鄂尔多斯周缘、天山南北、祁连山、青藏高原等地区。
张培震院士的足迹遍布鄂尔多斯周缘、天山南北等地区
他长年坚持地球科学基础理论研究工作。通过对十年尺度GPS资料的分析,他揭示了青藏高原内部拉张剪切、周边挤压缩短的现今构造变形状态,解剖了青藏高原东北缘和祁连山的形成过程,提出了天山隆升和变形的动力学模式,也提出了中国大陆刚性地块运动与非刚性连续变形相耦合的动力学模型。
作为“全球地震灾害评价计划”的 4 名组织者之一,他成功地领导了该计划在亚洲的实施,完成了大量原始资料收集、分析和计算工作,编制的“全球地震灾害图”受到国际地学界的好评。
汶川地震发生后,张培震担任综合科学考察的总指挥,组织了长达半年的野外科学考察。考察成果除了直接应用于灾后重建和维护社会稳定之外,他们还提出了汶川地震长复发周期与缓震间变形的孕育特征、高角度铲形逆冲的破裂模型和多单元组合的成因模式等一系列新认识,为理解汶川地震孕育和发生过程及其灾害机理做出了贡献。
2013年,张培震凭借卓越的学术成就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2015年,张培震全职加入中山大学,担任地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南方海洋科学与工程广东省实验室(珠海)副主任等职务。虽然张培震此前只来过广州两次,但是中山大学所展现出来的活力与广州这座城市的包容深深吸引了他。“对广州印象最深的就是它对外地人的包容,即使不会一句粤语,也不会影响生活、工作。”张培震表示。
张培震告诉记者,因为父母的原因,教师职业可谓是自家的“老本行”。并且在他求学的旅程中,一直有老师不断点燃自己,才让他有动力走到今天。年过花甲的他选择回到高校教书育人,同样希望激发学生们对地球科学的兴趣,并引导更多的青年人才投身于地球科学的研究。
张培震院士向中大学子分享人生经历
张培震一直倡导“快乐科研”。但在外人看来,基础研究冗长枯燥,野外科考风餐露宿,那么快乐到底从何而来。他的回答是,快乐来自理想与热爱,以及为理想和热爱付诸的行动。
“既要仰望星空,也要脚踏实地,我心中常响起这句话,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很多人都比我聪明,我也有过前途渺茫的困惑,但理想和努力让我改变了命运。”张培震告诉记者。
文/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龙锟、叶作林
图/广州日报·新花城记者:龙锟、叶作林 部分图片来自中山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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